60-《于尘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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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眼前热气腾腾,早失去了思考能力,顺从地抬眼,目光撞进他深黯的眸中。

    外面似有风声,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耳畔只有呼吸声,合在一起,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结束之时,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湿漉漉地靠在一起平顺呼吸。

    林阅完全脱力,这会儿连根手指头都举不起来。

    陈麓川手指摩挲她的发顶,低声说:“睡吧。”

    林阅想要点一下头,却提不起一丝力气,便就这样阖上了眼。

    怀中之人呼吸渐而平稳悠长,陈麓川小心翼翼地将手臂从她颈下抽出来,掀开枕头拿出那个纸袋,披上衣服,从她身上跨过去,出了帐篷。

    夜色沉沉,城市的灯火也跟着黯淡了几分。

    他拿了只手电,到大石头上坐下,拿出纸袋里的东西,几下拆开包装纸。

    粉红色的硬壳笔记本,上回被林阅藏起来的。

    陈麓川笑了一声,拿手电照着,翻开第一页。

    然而不过看了两页,他便如坐针毡。

    伸手阖上笔记本,晃去车上拿了几罐啤酒过来,喝了一会儿,方才再次翻开。

    他看得很慢,几乎是逐字逐句,只觉这本子在他手里越发沉重,像是十多年岁月的重量。

    她写他像是风一样掠过走廊;写他下晚自习回家,与朋友勾肩搭背,朗声大笑,肆意放纵;写她有次月考发挥超常,在下一次的考试中恰好与他同一考场,语文做完之后,她望着他的背影,发了半个小时的呆;写恰逢雨天,她在一楼看见他被堵在门口,鼓足了勇气打算问他要不要借伞,他却忽然将身上的校服扯下来,罩在头上,大步跑进雨中……

    她曾在不同时期写过不同风格的情书,每每鼓起勇气,又自我否决;

    她执意报了与他同样的志愿,心里惶惑难定,害怕掉档之后一切前功尽弃,夜里偷偷哭过多回,白天却还是得梗着脖子与父母坚决抗争,“像个友军撤退,孤身作战的英雄”,她这样写。

    她说,喜欢看张爱玲的书,因为情爱终究无望,一切欢喜转瞬即逝,一切恩爱都是虚妄。

    直到看到最后,她写那晚豁出一切,只求给自己数年的暗恋划一个句点,可他“始终不起来”,而她觉得自己仿佛小丑,被这样的窘迫境地嘲讽得体无完肤。

    她落荒而逃却是无处可去,游荡许久,最终孤身一人前去看了一场毫无意义的日出。

    啤酒已经不冰了,咽下去时,只觉得喉咙发苦。

    心里像是压了块巨石,让他难以呼吸。

    他想,自己何德何能。

    这个人,能十多年如一日坚守,像个虽则清贫,却自得其乐的苦行僧。

    陈麓川坐在石头上,就着啤酒,将日记读了一遍有一遍,直到兜里手机震动起来。

    他掐掉闹钟,将日记放回纸袋,又回到车上拿了点东西,开了一瓶水,随意抹了把脸,然后去帐篷里喊林阅起床。

    林阅喉咙里嘟哝一声,缓缓地睁开眼,迷迷瞪瞪地看着他。

    陈麓川跪在地上,伸手将她抱起来,“起床,太阳要出来了。”

    林阅趴在他肩上又眯了一会儿,打了个呵欠,一低头,却见自己不着寸缕,急忙捞起被子一裹,红了脸,“你……你先出去。”

    陈麓川笑了,低头在她脸上碰了一下,便起身出去,将空间留给她。

    不一会儿,林阅穿好衣服出来。

    拿湿纸巾擦了擦脸,又喝水漱了漱口,到石头上坐下。

    东方的天色仍然沉沉,像一匹深蓝的缎子。

    林阅没睡好,这会儿将头靠在陈麓川肩上,打了个呵欠。

    陈麓川将她手攥住,“撑一会儿,看完了就回去补觉。”

    “所以说,所谓的浪漫就是要付出代价,人一旦年纪大了,就禁不起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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