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等他说完后,最后一个第三前线随行的代人也已下地。在他们彼此的视野里,所看到的乃是彼此虚拟的长相。 模拟世界的他转过头去,现实世界的他头也没回,他对这些代人说: “做好记忆维护,我们随时可能销毁自身,直接从第三前线的主机里醒来。现在……带下路吧,老蒋,社稷城数据中心在哪里?” 副组长补充道: “你们和隔壁的那两座太空城联系过了吗?还有现在,监测站那边有回音吗?”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开始往数据中心走去。网络世界里,狭窄的太空黑暗的甬道,按照不同人选择的装饰风格而在不同人眼里呈现出不同的模样,有的是海中的隧道,有的是城市中光辉的大道,两侧车如流水,有的则是星空中的跨桥。 监测站在隧道、大道、跨桥、流水、天空花园的尽头的建筑里闪了闪,值班的人发回了信息: “在天文望远镜中,目标仍然很暗,难以观察。我们从无序的电波中找到了一点像是飞船黑匣子所发回的信息,正在进行紧急校验。” “谷神星的底下呢?” “晶体同样正在浮动。” 不加密的信息在网络中传递。这时,人们才恍然大悟同样作为冰质天体的谷神星的底下同样也存在不明晶体。 这时,张部说道: “数据中心已经到了。” 说完,他就使用权限进行干涉,一把手把所有人的装饰风格全部撕成稀烂。华而不实的模拟被撤销后,人们便重新回到冷冰冰的钢铁建筑里,他们同时看到了数据面板、长廊、窗户、太空,还有不远处的谷神星。 谷神星落在数万公里外的太空中,乍看上去,就像是一轮表面更坑坑洼洼的月亮,太阳照亮了它的一半身体,而它长期背离太阳的黑暗的身体中,就存在着直接裸露到地表的水冰物质。 值守代人的组长在这上百人面前勉强维持镇定,他对委员长报告道: “所有监测点全部准备就绪,我们的监测距离是半个天文单位。它应该已经很近了。” 数据中心是整个社稷太空城最大的独立空间场地,足以容得下一千来号人。现今值班人数在一百余代人。第三前线的队伍也可以各找舱室、椅子或悬挂钩、睡袋安置作为主机的身体,而思维则漂浮在无边无际的电子世界之中。 直到这时,人群暂歇。许多人才重新回顾了一遍两个小时前他们收到的通知。张部走到更前头,询问主任望远镜怎么控制。主任帮助他进行了对接。望远镜所观测到的景象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在木星的方向,不论是射电望远镜还是光学望远镜,他们都看到了一片斑斓的不像是原来的星星的模糊的光。 面对不可置疑的铁证,委员长长陷沉默。 这时,人群中一位外籍专家起身,申请了对话。张部通过了他的对话,将频道转至为公开。人们听到这位来自紫罗兰国的研究员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们好,指导组,张部长,从被叫起来到现在,我还是不太理解情况,刚才我读完了那份在我们组织内部公开的加密急报,也体验了那段记忆,我就想问一下,你确定这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捏造的吗?” 张部说: “我能理解你们的想法。我想在座的大家有很多人都有类似的想法吧。尽管它出现在这么一个严肃的场合,尽管许多人都能确信简讯确实是由夸父的数据中心发出的。” 一半的人沉默不语,另一半的人信息流动。网络空间里示意沟通的光线从这头到那头,公开的绿色标识或加密的红色标识色,此起彼伏,亮个不停。 “我们在视频里看到了什么?数不清的星球,占据大部分画面的是那些和木星相似的气态行星,占据一小部分画面的是那些固态行星、小行星还有天空的背景,这些景象彼此重叠在一起,完全不像是现实世界应有的样子,以致于你们觉得我们要面对的东西是虚假的,是被造出来的,更好接受一些。” 张部的目光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整个网络空间里的沟通顿时停止。人们的精神世界变得严肃,尽管谁都不知道会面对什么,但似乎谁都意识到某种坚决的、庄严的事情的临近。 张部说: “所以,我们来到了这里,这就是这一行的目的了。” 洛阳时间凌晨四点,地球东方的夜空兴许已经蒙蒙亮了。小行星带这边仍然身处在广袤不可知的黑暗里。纵然是太阳的返照,也只唤醒了社稷太空城以千万公里为直径的圆内周围数千个星体在现实中的形象。 以万为数量的监测点分布在这些微碎的星体上。数千个机器因为年久的运作,会产生少许的震动。 现代的人类既无法忍受深空监测工作,监测点也无法人工维修。运作只能交由机器完成,坏损的监测点也多以废弃为主。 在千万公里的尺度上,监测点的数据汇报延迟已经变得明显。四点十分,第十九波数据在社稷城中完成汇集与运算。这时候,差不多数百个代人在社稷城里活跃起来了。张部焦躁不安地在现实的地面上走来走去。单调的声音在空旷的人造空气中向外传递,好似雪崩前的山鸣。 “有发现信号了吗?” 二百座计算云床在数据中心的第二层摆成了一圈,上百道光线在黑暗的空间内此起彼伏,包括数据中心主任在内的一百六十余工作者都躺在灰白的云床舱室内,直接与主机相连。 “征兆已至,但太空的底噪干扰了计算机的判断。我们正在做紧急处理。” 回复的数据流像是水滴滴进了湖面里,通过了张部的思考。 他接着问: “谷神星内的晶体是什么状况?” 谷神星上也有与土卫二相似的自动化监测站。自动化监测站电梯的深处,连接监测设备的检测员汇报道: “冰水温度正在急遽升高,已经观察到升华现象。” 这时,混迹在人群中的罗忽然想起了一个古老的传闻,大约在二十一世纪早期,赫谢尔望远镜曾报告谷神星上出现了水蒸气的光谱。 “应该已经很近了。” 张部自言自语道。代人的身体体现不了心灵的紧张,仍然按照既定的程式,好像仍然镇静自若地。人们看到他的代人体正在向外走。 “你要去哪里?” 副组长问他。 “固定久了,身体给出的神经反馈很差,我要走下路,活动一下。” “我又没问你为什么要走出去……” 张部转过头来,沉默持续了一分钟,他从副组长的表现中察觉了一种相似的感情。 他笑了笑,说,“还请等等我,我也走一下。” 第二十波数据发回了数据中心,走出门外的时候,他们看到计算云床的指示灯亮得刺眼。两人走到一条圆形长廊舷窗的边上,张部调高了自己的信息过滤程度,接着轻触头盔,电子眼所在的部分轻轻张开,露出了两只人的肉眼。 壮丽的星空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大海,淹没了那些发不出光的小行星。遥远的恒星和太阳系内最大的那一批天体点缀了黑暗,黯然的群光落在眼眸里,就像是水中倒映出的满天的萤火,落在无限广阔的阴影里。 “在想什么事情?” 副组长问。 “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怎么你也像那些冬眠人那样开始怀念起童年与过去了?” “差不多,我在想我的小时候,那时候网络技术还没有现在那么发达,虚拟现实的技术没有联通全部的空间,在局域的世界里,更流行一种叫做‘可视化交互软件’的概念。有一种通俗的应用叫做电子游戏。” “这个我研究过。早一点的冬眠人喜欢拿着球体在那边拍或者踢来踢去。晚一点的冬眠人有相当一部分则更痴迷于这种游戏。他们还喜欢做游戏,特别喜欢把自己热爱的那些故事以可视化交互的方式呈现出来,操控游戏里的人在各种不同的世界里走来走去。他们觉得我们也会喜欢。” 副组长一本正经地回答说: “我没有尝试过。我浏览过许多,这些游戏都以扮演和探索为宗旨。但光靠人自己设计的探索,是绝比不上广阔未知的太空世界的。而光靠人自己设计的扮演,又怎能与现实之中自己努力学习自己想要的东西,与做到自己想要成为的人更有趣味呢?而那些古老的游戏,光靠人自己设计的交互,又如何能比得上人与人工智能,借助比早期计算机更强大的工具设计的虚拟现实工具呢?” 张部一时失笑,好一会儿,他才说道: “或许吧,但我很早以前开始觉得有限的程度也有作为有限的程度的魅力。交互的匮乏与简单,或者也有其简单、原始与匮乏的魅力。想要界定魅力的界限是困难的事情。” 副组长不说话,张部就继续说道: “我现在也不再热爱游戏了。但我还记得我玩过的最后一款游戏叫做定制地球,它好像一直很小众,它的制作人也籍籍无名,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 “定制地球,听上去好像是老套的模拟、沙盒类型的……”副组长瞥了他一眼,说,“我向来只尝试那些被证明是在人类历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作品。” 张部笑了起来。他目视前方,瞭望着陌生的谷神星。在谷神星的背后还有着其他的彗星与月亮,繁星若尘,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在数据中创造的无数个世界之一。 “你猜得不错,它的卖点就是完全可定制的太阳系及地球,和完全可定制的历史、种族的模样。它的数据来自于人类的文化总库。你可以在里面扮演探长、扮演科学家,或者一个奇幻世界的法师,一个古代世界的皇帝……它的真实性无限的扩张。在里面,我曾经看过作为木星卫星的地球看到木星从地球的地平线上落下,也听见过大名鼎鼎的贝多芬弹琴,而赵飞燕在人的手掌上翩翩起舞。那种眩目的无限的可能吸引了我,然后只是上手片刻,我就感到了厌恶。当时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好的东西,我会感到疲惫呢?刚好我的父母接待了一位冬眠人,那位冬眠人好像很快又要睡起。她听到我的问题,很感兴趣,她就和我说,会不会是因为太多了、太真实了、太繁复了,也太疲惫了呢。我一想,好像就是这样的,我在里面甚至要上厕所,没干几下活,身体就感到了疲惫。哪怕消除了疲惫反馈,周围无限的环境信息,每时每刻都紧绷我的神经……一切都像是现实,而现实对于人而言,从有意识起到产生无聊的念头,需要多久呢?……我不大清楚。人类的大脑能够处理的信息是有限的,它或许不足以承受过于真实的重担。” 副组长一言不发,静静地聆听,目光追上了张部的凝视,在无际的星空中寻找着地球的方向。 张部继续说道: “一年后,在她准备冬眠前,我的父母又接待了她一次。我问到她我的发现,她是那么和我说的……也许这种交互,只在有限的情况下才会有趣味性。在无限的情况下,很快就会发现它的琐碎和无聊,有些东西应当精简才能得到乐趣,太过复杂的世界是人难以承担的。领会到这点后,我对这种古代的虚拟现实可视化交互的软件的使用就发生了改变,我降低了复杂度,不停地简化所有的操作步骤,最后我发现,我喜欢玩的其实只有第一阶段。”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