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六 客人-《大明乌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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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石胡同的张家宅子,是一个四方的北方风格四合院,这里现在唯一的男主人就是张问。后院北面的卧室才是正房,以前是张问的父亲住那里,父亲过世之后,张问就是一家之主,原本应该搬到父亲住过的地方居住,但是张问仍然住在东边的厢房里,十几年来一切照旧。

    因为这间屋子里有太多回忆。

    房屋已经修缮过了,窗花贴的是新的,墙壁也粉刷一新,家具都是檀木之类的贵重家具,还摆上了华丽的屏风、精致的薰炉。不过地方还是这个地方,每当夜深人静张问有些疲惫的时候,总是会产生幻觉,好像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房间里走动。

    这种感觉很心痛。人总是矛盾的,有时候会下意识地让自己快活更好过,有时候却明知不好过,偏偏又舍不得。张问好像有点自虐倾向。

    他了一阵呆,然后准备干点正经事,最近他在研读一本手抄本实录。那本实录是从一个曾在翰林院任职的朋友那里得到的,是不合格的修订版本、很早就已经被下令销毁的。不过张问对这种“不合格”的版本很有兴趣,于是就悄悄阅读。

    至于那些八股经义,张问现在根本一眼都不看,当然如果大明朝除了进士,还有“进士后”的话,也许他会看看。

    他找了一会,却忘记那本书放在哪里,记得昨晚上看完之后就塞在了哪个角落,毕竟是本禁书,直接扔桌子上有点不好,可究竟塞哪里了,现在一时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张盈走进了屋子,见张问正在找东西,便问道:“相公在找什么?”

    张问道:“一本书,线状手抄的。你见着了吗?”

    张盈走到书架旁边,从一本厚书下面抽了一本:“是这本吗?”

    “哈,就是这本,我想起来了!昨儿就是塞在那里。咦,盈儿你怎么知道我要找这本书?”

    张盈笑道:“房间都是我收拾的,今早看见书架上就那本相公在看那里的书,这时问起,我就试试相公经常翻动的地方嘛。”

    张问听罢突然有怅然,因为很久以前,也是自己找不到的东西、小绾却能准确地找出来,包括内衣袜子衣服这些琐碎的东西。那些寂寞的日子,小绾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张问从生活和心理上,都对她产生了强烈的依赖。

    就在这时,玄月走了进来,抱拳道:“禀东家,曹安让属下进来向东家通报,有客人求见,说是刘铤家里的人。”

    张问愣了愣,刘铤?刘铤现在还在诏狱里关着,他家里的人找我,恐怕是想让我营救刘铤。

    张问有些犹豫起来,刘铤和自己也有好几年的交情了,而且在辽东的时候、也是并肩作战的同僚,他多次表示过交好的意思。刘铤虽然在谋略上稍微欠缺了一点,但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猛将。按理张问应该设法营救,可刘铤现在正在诏狱里呆着,那地方是关的是钦犯,营救岂是易事?

    再说了,刘铤被下狱,虽然最大原因是没有过分阿谀奉承魏忠贤,可直接原因是丢城失地损兵折将,那是实打实的罪名,并没有冤枉他,这事实在难办。

    张问踱了几步,说道:“你让曹安先把人带到客厅招呼好了,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玄月道:“是,属下这就去告诉曹安。”

    不管怎么说,到底是朋友的家人,帮不帮得上忙是一回事,起码得安慰安慰,替别人想想办法不是。

    张盈在旁边也听到了二人说的话,这时便问道:“相公在家里接见客人,穿那身灰布长袍怎么样?”

    张问笑道:“好。”

    张问换好衣服,便走出门去,径直去外院的客厅见客。刚进门,就看见里面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彪悍壮汉,黝黑的皮肤却油光水滑的泛着光泽,长得是臂圆腰粗身长八尺,此人却扎着头巾,穿着长衫,看起来十分滑稽。只见他的眉宇间隐隐有刘铤的样子,张问心道这后生恐怕是刘铤的儿子。

    果然那壮汉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悲戚戚地说道:“晚辈刘彪,是前辽东总兵刘铤之子,叩拜张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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